“不舍得与你没牵连”

 

【秋伟】牙齿

*献给阿秋,这世界欠你太多理解和爱。

1.

 

你或许懂得,最好你不懂。

 

像牙齿那样坚固而疼痛的感情,我祝福你,最好永远都别拥有。

 

2.

 

苏建秋是在葬礼结束后的两个月左右开始牙痛的。

 

港警几天前才批准他复职回毒品调查科,体恤他多年卧底又痛失手足、身心都遭受重创,例外允给他十天带薪假好好休息——顺带一提,他本人对这些毫不知情,还是那个永远自以为是又多管闲事的马昊天来砸他家大门、吼给他听的。

 

也没有别的方法能联系到苏建秋了。过去像定时炸弹一样埋伏在他口袋里的十几台手机早就被他扔进了泰国大海里。那些信息、电话、通知、情报,他苦心经营、透支生命才换回的线索,对如今的苏建秋而言,早就一文不值。

 

他唯一想要联系的那个人,已经永远不可能接起他的电话了。

 

 

而这对他本不该是什么陌生的体验。死亡对他来说熟悉得像一个可以搭着肩膀聊聊天的老朋友,时常不请自来地跟他打个照面——益哥、黑柴、殉职的同事、械斗的枪手……就连醉倒在路面被呕吐物噎死的酒鬼,他也早就见得多不胜数。他看死亡就像看天气预报:有时候能被人预测,大部分时候不准;再怎么努力预测,也永远无法操纵和扭转。

 

有人活着、有人死去,就像有时天晴、有时大雨。

 

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嘛,对不对?

 

 

“嗱,生智齿好正常嘅,无论几岁生都唔稀奇。你唔洗紧张,我先帮你做个简单检查……(是这样,长智齿呢很正常的,无论几岁长都不稀奇。你不用紧张,我先帮你做个简单检查……)”

 

牙医在旁边絮叨了些什么,其实苏建秋没有怎么留神。两个月里他始终是这样,五感都十分迟钝,常常听不到别人讲话,看不见旁边有人,吃了什么也食不知味。像个活在茧里的人,只有困住自己才让他感觉安全——直到他忽然开始牙痛了。

 

人和痛苦是不能讲条件也不能谈逻辑的。一个被子弹打穿过也被砍刀刺透过的男人为什么会害怕牙疼呢?一个见证过那么多死亡的人为什么这次走不出来呢?

 

没有为什么。感受、情绪和回忆都是千头万绪,层层缠绕把他包裹成茧,只有痛意,疼痛的感觉那么尖锐和鲜明,像一把刚刚开刃的利剪,蛮不讲理地把他扎穿、扎透、扎得千疮又百孔。

 

 

“唔好紧张,检查下啫,唔好紧张哈。(不要紧张,检查一下而已,不要紧张哈。)”

 

他的牙关被塞进吸收唾液的棉花,被迫把嘴大张到极限,刺眼的探照灯让他忍不住要合上眼。牙医把他当小孩一样安抚,念念叨叨的语气让他一直想笑。

 

他该相信牙医吗?他该期待这种痛苦有天能够消除吗?

 

“喺咪呢度?呢度痛吗?(是不是这里?这里痛吗?)”

 

金属质地的、尖锐的探针试探地触碰他肿胀的牙肉,只那一下的触碰,钻心的疼痛就逼出了苏建秋的泪花。

 

“Ok ok, good job, 完咗,宜家可以合埋嘴,晾一晾口……(好,做得好,结束了,现在可以合上嘴,漱一下口……)”

 

初步触诊,看起来像是阻生智齿,再拍个片子就能判断了。牙医每天接诊七八个病人,拔智齿算不上最麻烦的,他胸有成竹地简单清理了一下工作台,再回头的时候,那个病人却还躺着没动。

 

不但躺着没动,嘴也还像刚才那样维持着打开的姿势,空洞的眼神盯着天花板,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先生……”

 

他那声呼唤才出口,躺椅上的病人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哭也哭不成声,发出的全是从胸腔里迸发出的呜咽和嚎叫,好像忽然从十万里外吹来的一阵悲风,猛烈而绝望得让每个听见的人都喘不过气。

 

 

3.

 

“咪喊啦,有冇咁痛啊,好淤噶。(别哭啦,有没有那么痛啊,很丢人啊。)”

 

“你自己试下咪知咯!(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曾几何时,被一颗智齿疼到嚎啕大哭的人是张子伟,而苏建秋才是那个纳闷不解的人。

 

他总是懂得太迟,这一辈子都这样。

 

 

换了是别人,咦哇鬼叫又不肯看病,十六岁的人了还恐惧牙医,苏建秋肯定理都懒得搭理,可这人偏偏不是别人。

 

张子伟不是别人。如果说张子伟曾经变得懦弱胆小、怕痛爱哭,苏建秋也是全世界最不该有怨言的人——

 

是他亲自惯坏的张子伟。他对此全盘接受、毫无意见。

 

 

苏建秋猜想过,读警校的人是不是心里都有个英雄梦?幻想着成为电影男主角,有一天可以光芒四射,拯救苍生?因为如此,他从未半点嫌弃过张子伟,甚至有点感激遇到他。十几岁的少年人,能够用自己的爱意和关怀去拯救另一个人,于苏建秋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殊荣。

 

听起来好像有点夸大其词,可这么多年,他是亲眼看着那个身材瘦小、性情也抑郁的孩子,在他和天哥身边从一言不发变得开朗阳光。他爱惜张子伟,像爱惜自己第一次种的小盆栽、第一只养的小鸭子。当然人比盆栽和鸭子要复杂得多,可当张子伟像他的小鸭子一样寸步不离、紧跟他的脚步、时时刻刻都依赖他的时候,他心里暖洋洋的感觉的确还像童年照顾小鸭时一样快乐。

 

绝不嫌你黏人、从不觉得聒噪。亲密是有重量的,可是我会担负起全部的责任。

 

 

“得唔得噶(行不行啊)……”

 

“唔喺点?你又惊牙医,咪唯有我负责咯。(不然怎么办?你又怕牙医,那就只有我负责咯。)”

 

嘴上讲得那样理所当然,苏建秋心里其实也没底。他自己上网google过,还回家问过老豆老母,听说有的智齿是能够自然长出来的,不需要拔。他索性提议替张子伟摸一下,看看那粒牙究竟是什么状况。

 

十七岁的苏建秋正是蹿个的时候,时常没几天就发现裤子短了、鞋子紧了,倒是张子伟,早晚两盒牛奶,喝得肠胃都不适了也不见长高。两人身高差了半个头,要替他看牙,也就唯有委屈张子伟踮高脚、抬高头。他不知道,对于张子伟,抬头去看苏建秋早就是他的习惯了,再看一辈子也不嫌辛苦的。

 

“如果痛就出声,知唔知?”

 

用敏感的指腹去碰触对方湿热的口腔,那种古怪的亲密感让苏建秋莫名有种被接纳和被信任的感觉。他试探着用手指触碰到肉眼无法确认的牙槽深处,只是轻轻碰一下,立刻就听见张子伟带着哭腔的呜咽。

 

这是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吧?那瞬间苏建秋无法自拔地这么想。

 

呵护他、珍视他,看他大笑,不要他流泪。

 

他仅有的脆弱、稀缺的坦率,毫无保留的信任,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吧?眼泪也只能让我一个人看见吧?

 

“喂……”

 

大概是实在慢得让人忍无可忍,张子伟在他腰上轻轻拍了一拍,苏建秋才好歹回过神来。也因为他动作太拖沓,张子伟多努力也没办法再控制自己的唾液腺,口腔里漫起的液体沾得苏建秋整只手湿嗒嗒的,而他对此奇异地不觉得恶心,只感到什么地方有点古怪。

 

“sorry sorry,我惊你痛啊嘛。我宜家要掂了喔……(sorry sorry,我怕你痛嘛。我现在要碰了啊……)”

 

盛夏暑热,他们身体贴近到足够听见对方轰鸣的心跳,各自都出了一身的汗,脸上也莫名地发红。在柔软温热的牙龈间,触碰到正在生长、坚硬的牙釉质的感觉,让苏建秋觉得好像自己的心里也有什么开始萌发。

 

酸酸的、疼疼的。隐秘而兴奋的,无法被任何障碍阻挡的萌发。

 

 

4.

 

直到把整段往事都回忆完,苏建秋眼角的湿度还没有干。麻醉药让他觉得自己半张脸都像消失在了空气里,只能听到各种器械在自己嘴里碰撞发出的响声,包括撬动牙齿时锤子传来的震动。

 

他对此没有感觉。张子伟葬礼结束后的这两个月,他对很多事的是这样没有感觉。这会不会也是人体自我保护机制的一种?他好像自己给自己注射了一种全身麻醉。世界对他来说全都空了,他能听见的只是自己被挖空时的声响。血肉模糊,整个人被搅动得乱七八糟,黏糊糊的瘆人的声响。

 

 

“苏生,成功咗。”

 

他眼神没有聚焦,但牙医用镊子钳着一颗血糊糊的玩意,在他眼前晃了晃,还不忘鼓气一样给他比了个充满信心的大拇指。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情绪崩溃的一场大哭惊动了多少人,只是窄窄的手术间里现在挤满了几个毫无必要出现在这的护士。

 

“先生,如果你想嘅话,可以帮你处理下呢粒牙,你之后可以摞翻去收藏。(先生,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处理一下这颗牙,你之后可以拿回去收藏。)”

 

他不知道自己点了头还是摇头,也可能他什么反应都没做。他不觉得痛,可是口腔里盈满的血一直在往喉咙里灌,让他发声都变得艰难。开始最后一步缝针了,锐利的针头牵引着黑色的粗线在他牙肉里穿梭,对他而言就像空气穿过了空气。

 

他没感觉。他不在乎。他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原本是该要无所谓了。只差最后一针就要缝合完创口,提心吊胆的牙医才刚要松一口气,不知道又什么东西刺激了病人的神经,一直躺好不动、死鱼一样任人摆弄的苏建秋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苏生、苏生,唔好喐,最后一针了!(苏先生、苏先生,别动,最后一针了!)”

 

旁边围观的几个护士手疾眼快,飞速地冲上来按牢他,这下她们的存在不是毫无必要了。所有人都被他突然的发作扎扎实实吓了一跳,缝线的针尖那么粗又锐利,要是不小心扎破病人的嘴或者脸,那真不知最后要如何收拾。

 

每个人都在心里纳闷,牙医手术的麻药通常都用量很足,至少手术后的两三个小时,病人都应该不会有痛觉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是的。他按理说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和麻醉无关,和手术也无关。扎痛苏建秋的不是针尖,是某段瞬间在他心里复活的记忆。

 

 

刚刚那一刹那,他忽然记了起来:

 

张子伟长过智齿,不是一次,而是两次。

 

 

第二次的时候,苏建秋原本也该在他身边的。

 

 

5.

 

苏建秋的记性本来一向是很好的,尤其是关于张子伟的事。他记得他们童年和少年生活的一切细节,记得张子伟爱吃的零食,记得他跳远的成绩,记得他夏天短裤的图案,也记得他冬天有几条围巾。

 

可是在他开始卧底之后,一切都变了。讽刺的是,他会被选为卧底,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擅长记忆细节。

 

只是从那以后,他必须记住、能够记住的细节,再也和张子伟无关了。

 

 

那几年里,苏建秋常常都觉得自己是个容器,是导管,是道具。好像他对警队的全部意义就是他脑子里记下的情报:几点交货、位置在哪、对方有没有枪。把他掌握的料都倒出来,他就成了可以被随手弃置的空罐子、废垃圾。而回到卧底的乌烟瘴气的地下世界里,他只会更加身不由己。没人问他乐不乐意,只管往他的身体里灌酒精、尼古丁,各种液体气体混合了胃酸再发酵,变成散发恶臭的呕吐物。无数个不眠夜深,让他在街边呕到好像吐空了自己。

 

他是什么?他的情绪算什么?他快乐或悲伤谁在意?某些时候他会思考警察和坏人究竟有什么区别,全世界对他的态度都差不多:拿捏他,使用他,捡起他,然后又丢掉他。

 

 

他只是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酒精会渐渐腐蚀人的记忆。

 

而人是永远不会记起自己忘记的事情的。人不会知道自己的不知道。

 

 

——他这一生都是这样啊。等他想起来,总是来不及了。真的太迟太迟了。

 

 

6.

 

整个牙医诊所估计都觉得苏建秋的精神有点问题,对此他没有多加解释,甚至可以说他十分认同。离开以前医生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咬好止血棉,一定不能活动口腔,最好不要讲话,否则伤口开裂流血,口腔里细菌又多,感染了之后会非常麻烦。

 

他好像听进去了,他理论上是听见了。可他不过就是一个信息的容器,不管里面装进什么,都和他这个容器没有半点关系。他顾不上这许多了,只管开车飞驰回他海滨的旧宅里,一路连闯了四五个红灯——他要确认一件事情,他刚刚想起的那件事情。

 

他像一阵飓风那样刮进自己房间。他回家不多,自己的卧室常年像酒店房间一样整洁又空荡,可那些重视的那些私人物件,他大都好好地收在了家里。此刻他翻找抽屉的动作像强盗洗劫一样毫不留情,几乎是用一种打砸抢的魄力在发疯般地搜寻着。

 

 

他在找一粒牙齿。

 

张子伟的牙齿,张子伟送给他的牙齿。

 

 

7.

 

“我听过一个比喻:听讲有人嘅感情就似指甲,剪完之后又会再生;但喺有人嘅感情就好似牙齿,如果扪咗,就永远唔会再有。(我听过一个比喻:听说有些人的感情就像指甲,剪完之后还会再长;但是有人的感情就像牙齿,如果拔掉了,就永远不会再有。)”

 

是了。他原本是那么擅长记忆的一个人,张子伟的一切他都记得。张子伟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还有凝视他的眼神,这些他始终都收在心里,收在他觉得最安全最妥帖的地方,收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一天别人再要从他这里掏走什么时候会一起抢走。

 

他是收得太严实了。太小心了,小心得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可那不代表他不珍惜。他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张子伟第二次拔牙的时候是个灰蒙蒙的梅雨天气,阴郁的湿气和酒精的副作用一起把他整个人泡得虚弱无力。他昏昏沉沉地从出租屋长满霉斑的被单里挣扎醒来的时候,意识恍惚地翻找他那十几台用处不同的手机。

 

直到他看到张子伟的两条短信:

 

秋,我要拔智齿了。

 

对不起,你可不可以来陪我。

 

说也奇怪,他觉得那种口吻好熟悉,可是那种心痛好久违了。他的妻子产检时给他发过许多类似的信息,或哀求或愤怒的信息,他都硬着心肠给删掉了,还自己骗自己说,说他不回家是为了保护妻女,回去只会给她们带来更多麻烦。

 

可是——可张子伟不是别人。

 

在那个阴雨连绵的午后,架着宿醉而昏沉的脑袋、拖着软烂如泥的身体,开车赶到牙医诊所的苏建秋,满脑子只剩了这么一个念头。他第一次发现——或许发现得已经有点迟了,可他确信张子伟在他的人生里没别人能比,连妻子女儿都不能相提并论。

 

可张子伟对他的迟钝也早已习以为常了吧。等苏建秋气喘吁吁地赶到牙医诊所的时候,张子伟的手术已经做完了,正一个人坐在长凳上休息。见到苏建秋来,他眼里满是惊喜,半点嫌弃他迟来的神色都没有。

 

“你……”

 

彼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他们常会见面,但都是张子伟出现在出租屋照顾已经宿醉得一塌糊涂的苏建秋,而他每次晕头转向地醒来,拿过张子伟递的碗盘,总是随便吃上几口又要出门办事。差不多日日相见的两个人,究竟怎么会变得如此陌生,陌生让苏建秋手足无措,只能小心翼翼问:

 

“你……会痛吗?”

 

张子伟居然笑了,像是苏建秋刚讲了个有趣的笑话一样。他笑得一对漆黑温润的眼睛都弯成半月,像个乖巧的孩子一样用力摇头。

 

“.…..点解你咁衰噶,人哋一世都唔生智齿,轮到你居然生两次。(怎么你这么倒霉的啊,别人一辈子都不长智齿,轮到你居然要长两次。)”

 

大约是被张子伟那样的表情开解了,又或者是两个人相处的模式让苏建秋重新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还不是容器、导管和垃圾;那时候他是张子伟的靠山,是他的哥哥,是他的保护神,也是他的英雄。

 

“话唔定有一日都会轮到你呢(说不定有天也会轮到你呢)?”张子伟说话的声音很细,不过听着还算正常。讲这话时他表情出奇的温柔,像是马上反悔了一样,补充道:“不过都喺唔好了(不过还是不要最好了)。”

 

没能消化他话里的意思,苏建秋才想追问,张子伟又接着说:“我听过一个比喻:听讲有人嘅感情就似指甲,剪完之后又会再生;但喺有人嘅感情就好似牙齿,如果扪咗,就永远唔会再有。(我听过一个比喻:听说有些人的感情就像指甲,剪完之后还会再长;但是有人的感情就像牙齿,如果拔掉了,就永远不会再有。)”

 

一边说,他一边站了起来,向苏建秋伸出手。

 

他掌心躺着一颗牙齿。完整的、乳白色的,很漂亮的一颗牙齿。

 

 

他颤抖着声音说:“秋,我对你嘅感情就好似咁……无论你成为乜人,去到边度,做咗乜事,对我来讲,呢份感情无可取代。俾咗你,之后永远都唔会再有。(秋,我对你的感情就好像这样……无论你成为什么人,去到哪里,做着什么,对我来说,这份感情无可取代。给了你,之后永远都不会再有。)”

 

 

8.

 

而他是怎么会忘记的?

 

最珍贵的东西,绝无仅有的东西,他少年时幻想过、青年时得到了、中年时弄丢的感情。

 

到底是因为什么,现在他居然找不到了?

 

 

麻醉药的效果开始慢慢褪去,苏建秋嘴里的刀口开始一扎一扎地作痛。痛苦是好的,至少比麻木要好得多了。腥甜的血液混合和唾液在他嘴里蔓延,每一次吞咽,他都失去理智般用力地吮吸着自己的伤处,感受着更多的血和更多澎湃的痛楚。

 

这次他想记住。这次他不想要再忘记了。

 

他近乎没有感情地机械地翻找着抽屉,像缉毒警察执行任务一样搜遍自己卧室的每个角落,哪怕他心知肚明牙齿的主人已经在泰国的鳄鱼潭里粉身碎骨,他还是毫无意义地执着于找出那颗牙齿,好像只要他找到了,丢失的青春和错过的感情就能重新回来了。

 

连老天都笑话他天真,所以故意捉弄他吧。

 

他最后居然找到了。

 

一粒小小的牙齿,躺在他的掌心,这就是张子伟在他人生里出现过的全部。

 

他一时走神,揉了揉眼睛,牙齿好像在他手里变成了红色。他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在滴血,血液从下巴流出来,一路落到了他的手掌心。

 

 

拔完牙的人,不应该活动口腔,也不该说话。

 

那天拔完牙齿递给他的张子伟,讲了那么、那么多的话,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鲜血。

 

他居然直到现在才知道。

 


而张子伟还曾笑着对他说:还是不要了,你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

 

 

9.

 

他现在知道了,虽然太迟了。

 

张子伟对他,不是种过的第一个盆栽,也不是养过的第一只小鸭。

 

 

他是他爱过的第一个人。


像牙齿一样,直到海枯石烂,也永远无法被取代的爱。


 

10*.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End.

 

 

Velonica 4/13/2020 12:22

 

*****************************************

可以视作是《自裁》的对应篇目。想写这个故事已经很长时间了,刚好今天状态不错,三个小时就打出了这六千字。

过去在藏伟文里时不时提到阿秋,都做了很人渣的设定;其实不像大家整天玩笑说阿秋是工具人,我从来没讨厌过这个角色。我爱秋伟,尊重他们各自的无奈和伤痛,也真心想给他们最好的文字作纪念。

希望这个故事能让每个爱阿秋的人心里的伤痛稍微愈合一点点吧。

评论(64)
热度(215)
  1. 共1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