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得与你没牵连”

 

【舟渡】人质(三)

*正剧向/剧情流/悬疑题材/失忆设定

*长篇周更/确实是HE

*前文:人质(一) & (二)



10.

 

只和这个周忘闲聊了几分钟,我的太阳穴很快开始发紧。

 

做刑侦审讯这么多年,什么变脸如翻书、说话不着调的角色我都遇过。巧言令色、文过饰非,靠一张嘴为自己洗脱责任,不过都是话术而已。可是眼前这个谈吐自然、亲切和善的年轻男孩,侃侃而谈的样子全然不像骗人。请来最高明的侦查专家,也未必能从他的神色里找出半点破绽。

 

 

我喝了口咖啡,喉咙深处像藏着一个沙漠。多年的烟瘾又找准时机发作。

 

要么他根本没有骗人。要么,他已经完全骗过了自己,所以连假话都已经成了真。

 

 

他娓娓道来自己是怎么认识的陶然,欣赏陶然的哪些优点,不忘连带着插科打诨,让我在陶然面前多多为他美言。又说起陶然是如何担心我的身体,而他又是怎么驾车办公,在我截车的方向路过。

 

我有些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接下去他大概准备聊起他的工作,而如果我没猜错,那十成有九可以被完美地查证——他的公司、他的职务,甚至连那天派他公干的事由,只要我愿意找,就会有证人乖乖走进市局作证。

 

看似知无不言,可每一个字都无关痛痒。

 

 

“周忘——”光是念出这两个字就让我本能地一阵反感,像是咀嚼的食物里混入一片塑料,却硬要下咽的那种不适,“冒昧问一句,我们以前见过吗?”

 

“我们,”他的眼神悠悠落在我手中的香烟,“见当然见过。不过骆队百事缠身,不记得了,倒也正常。”

 

“介意吗?”我举着烟对他示意了一下。

 

“…….不会,您自便。”他很快地抿嘴笑笑。

 

 

我按动火机。火苗燃起的那刻,古怪的陌生感随着这缕轻烟,似有若无地一同升起。

 

——大概只有千分之一秒,周忘瞥见我的烟,话里平白多了个毫无必要的停顿。

 

 

烟雾缭绕之中,我又一次细细打量眼前这张脸,眉眼发梢,五官神色,好像生来就要辜负别人那样的美貌。可眼神猝然落到他脸上的伤疤,又像针扎一样让人倒吸凉气。

 

——“不记得了,倒也正常”?

 

这么样的一张脸,如果我真的见过,现在还有陶然那小子什么事?

 

 

“骆警官,烟。”他不躲也不避地迎着我的眼神,似笑非笑的表情尽是玩味。

 

我知道烟灰烧得快要掉了,没有低头去看,而是直接把整支烟熄掉。

 

“您这么看着我,”他塌下腰靠近我,脸上的笑还是同一个笑,含义却截然不同了,“会让我误会的。”

 

“像周先生这么聪明的人,”我迎住这场四目相对,像短兵相接一样坚决,“只有您让别人误会的份吧。”

 

咖啡厅的钢琴曲像秘语一样暧昧,没烧完的香烟燎着不动声色的欲念。他隔着不过几寸的距离望我,粉雕玉琢的一张脸覆着触目惊心的伤,像把空气都降到了绝对零度,刺刺麻麻地让我的心脏触电。

 

 

“认识你很高兴,骆队。”他忽然眼睛一弯,微笑起来,转瞬收了神通,“我该走了。”

 

“等等——”我下意识地伸手捉住他,可他同时吃痛地叫出了声来,我赶紧松了手。

 

“对不起,伤没有好,”痛感迅速爬上他的眉梢,让他这个笑容有些微的扭曲,“让您见笑了。”

 

我回想起来,第一次在医院见面那天,他推说自己有伤口,不方便握手。

 

“是这次拦车伤的吗?”我一下子有点着急起来,这小子十句话有十一句都在打马虎眼,想不到他说手上有伤竟然是真的,“陶然说你只是肋骨……”

 

“没事,”他转过头,没有停顿地起身,“很快就不疼了。”

 

 

我怔然愣在座位上,心乱如麻,可他起身走了两步,又忽然回了头。

 

“还有,记得少抽点烟。”

 

 

我没看错。他的脸上没有笑,没有高深莫测,没有欲说还休,只有毫不掩饰、一目了然的疼痛。

 

 

11.

 

“你要的卷宗,我带过来了。”

 

“行。”我叼着烟正在厨房切菜,探头往外望了一眼。陶然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表情有点僵硬地杵在餐厅里。“坐啊,站着干嘛。马上就好了。”

 

“你怎么又开始抽——”

 

“啊?”电磁炉上的水沸了,我有点听不清陶然说话。

 

“没。”

 

他从我背后走来,靠在厨房的推拉门上,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我一边煮面一边烧油,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忽然攥住了我的神经。

 

(师兄……)

 

就像有那么一双微凉的手,蛇行般悄然地拂上我腰部的皮肤,连带着剧毒的暗示,从骨髓一路爬上脑仁……

 

“嘶——”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锅里滚烫的热油炸了一串油点子到我手上,甚至还有一滴溅到了眼角附近。

 

“哎,你傻啊!”陶然在边上立刻看急了眼,“这锅铲全是水呢你也往油里放?放就放吧还不知道躲着点?”

 

“没事儿。”我皱着眉开水龙头冲了冲手,“你上外边等着去。”

 

“我……我去给你拿点牙膏。”

 

手上被油溅到的位置很快冒出一片的红斑,我试着伸手碰了碰眼角,半边脸都忍不住皱了起来。盯着锅里的菜和烧得滚烫的油,我忽然莫名其妙地有点走神。

 

这只是几滴热油而已…..

 

那真正的烧伤,从脸上一直侵蚀到手臂、那么触目惊心的一片烧伤,该有多疼?

 

 

“开饭了。”我端着两碗打卤面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陶然已经把文件摊开摆在桌上,低着头像平时汇报工作一样。

 

“十几天前,就是你晕倒那天,有个小女孩的报警电话打到市局,说有坏人绑架了老师,还说车上有炸弹。我们很快查到有一辆校车被人劫持,位置在城北高速。犯人不想要钱,单纯就是想报复社会……当时你开车去现场的时候,已经工作三天多没有休息了,加上事态紧急,你大概也比较焦虑,车开到一半就失控撞到了路边护栏上……还好后来我们成功控制了歹徒,炸弹也安全拆除了。只是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车上晕过去了。事故原因的判断是疲劳驾驶……

 

“……就这些。”他说完以后,不甚明显地吐了一口气,望着我的眼神十分复杂,而且是那种让我对眼前这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胃口尽失的复杂。

 

“先吃面吧。”我把卷宗合上,忽然觉得我们两人都好疲惫。

 

“……要是你不信,再自己看看档案吧。”陶然应该也有同感。他拿过筷子正准备吃,低头看了看我们的两碗面,表情多了一丝疑惑。

 

“怎么了?还没饿?”我见他眼神在这两个碗里来回切换,也有点莫名,“你不是不吃生的葱,不吃熟的蒜,不吃姜不吃酸不吃辣?这不都给没给你放吗。”

 

“我什么时候……”

 

陶然话没说完,我已经反应了过来,拿着筷子的手僵在了空中。

 

还在做社区民警的时候,我们俩最喜欢吃的就是街口的酸辣粉。陶然口味重,姜葱香菜都要额外加很多。

 

 

我突然觉得味同嚼蜡,吞咽的动作艰难得仿佛要一口咽下这所有的无助。

 

“我也很想相信你,陶然……”

 

这面条大概也没有熟透,否则怎么会哽塞在我咽喉像一块鱼骨,让我连发出声音都觉得力竭。

 

“我也很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辣椒呛得让我头痛,而陈醋又酸得我想要落泪。

 

“我知道,也许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

 

这巨大的茫然感,好像一张无影无形又无处不在的蛛网,等着我晕头转向扑进其中,然后再把我剥皮拆骨地,一点一点,吞吃入肚。

 

“可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人,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叫我师兄的那个人。陪我养猫的那个人。和我一起生活,在我做饭的时候,喜欢从身后抱着我的腰的那个人。

 

有点挑食,不吃生的葱,不吃熟的蒜,不吃辣的也不吃酸的,很难伺候,但我还是心甘情愿、乐此不疲地伺候他的那一个人。

 

就连抹去一切,重新活过,还是无法释怀,铭刻进血液骨髓里的那一个人。忘记了又怎么样,为什么他不来找我,不来揍醒我,揪着我的领子狠狠吻我,又一次、再一次、无数次地抓紧我?

 

 

“闻舟,”陶然忽然捉住我的手,我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不停,“今年我们入行做警察已经第九年了。我以为你应该清楚,这世间的很多人和事物,其实忘记了,才会没那么痛苦……”

 

“我从来不这么觉得。”我甩开他的手,他眼神里那一点简直像是慈悲的神色深深地刺痛了我,“我从来没有哪一刻…...”

 

“可是——”他没有给我把话说完的机会,几乎是强迫性地逼视着我,“选择忘记的人是你啊。”

 

那一张等候多时的蛛网,终于捕捉到我,紧紧地包裹了我。

 

“我没有骗你,我再厉害也不可能伪造病历,你没有受伤,没有脑震荡,没有头部撞击,可是你丢掉了这段记忆,因为你觉得太痛了,痛得不想记得了,你的身体和你的头脑决定,忘记才是最好的决定。”

 

他的语速很快,声音听起来从未有过地冷静和残忍。

 

“是你决定把他忘记的。你让他还能怎么办?”

 

(师兄——不必救我——)

 

(也不必记得我......)

 


“你刚才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剧烈地发抖,可这一刻,我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说你不可能伪造病历?”

 

桌对面的陶然忽然愣住了。他似乎以为我正准备痛哭失声,或者头疼发作,随时打算抱住我安慰我。

 

“那这份文件……”不仅是声音,连嘴唇也在颤抖,掏出真心来做引诱的策略,让我此刻从精神到肉体都无比地虚弱,可我几乎是得意地举起了手里的牛皮纸袋,“你都伪造了些什么?"

 

 

12.

 

“我……怎么可能……”陶然被问得毫无防备,一张脸上写满了破绽,慌张得好像要汗如雨下了。我内心一个角落暗暗地想着,这点心理素质还做刑警啊陶副,学学人家周忘多好呢?

 

“省点力气吧陶然,”想到周忘,我没忍住又把嘴角扬高了几度,“要骗得过我,失忆了恐怕还不够,等我哪天老年痴呆了再说吧。”

 

“我,我都说了,我是警察,怎么可能去伪造卷宗?你要是不信,随便去问市局任何一个人,去查新闻,去看报纸,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连小眼镜这么实诚的孩子也被迫跟着你们一起骗人,真不容易啊。”我嘴上还在逞强,心里却在一点点地下陷。绑架校车这样的公共安全事件,会有什么隐情,媒体新闻都不能挖掘出来,甚至当事的家长孩子也不知情?

 

“你去问吧。”话说到这里,陶然好像一点点地冷静了下来,“随你怎么问,我们不可能有人会骗你。”

 

“拿肖海洋的职位做担保都可以吗?”我觉得自己简直笑得有点狰狞了。

 

“拿枪抵着他的太阳穴,”陶然毫不回避地注视我的眼睛,“都可以。”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面部肌肉扯动了眼睛周围的皮肤,那个被油烫伤的斑点,又开始不合时宜地作痛。

 


陶然被我套话,已经正面承认了我的确有失忆,还间接告诉我,那个被我忘记的人一定还活着,并且对我的失忆知情。陶然那么强调失忆是我的选择,那么刺激我做出选择的诱因,一定就在这次案件的隐情里。

 

究竟是什么?绑架案确有其事,孩子们也的确得救了,歹徒被捕入狱,家长感激涕零,一切皆大欢喜。

 

我的失忆再怎么说也只是个人问题。我究竟忘记了什么,值得市局的这些同事玩了命地也要瞒着我?

 

 

因为我——我觉得太痛了——痛得我已经,不想再去记得了?

 

我脑海里悠悠回想起周忘的脸,想起分别时他那个饱受折磨的、痛苦的回眸。

 

 

“陶然,”我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这确定的、回忆的画面让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我是不是已经戒烟了?”

 

陶然愣住了,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说。顿了几秒,他点了点头。

 

“有多久了?”

 

“……两年。”

 

“那就麻烦你,帮我转告给那个人。”我从裤袋里抽出烟盒和打火机,毫不犹豫地伸手扔进垃圾桶里,“我可以为他戒第一次,就可以为他戒第二次。你说得也许没错,我是自己选择失忆的……”

 

我抓起牛皮纸袋,站起身来。

 

“可是现在我反悔了。天涯海角随便他逃,我一定会再次记起他,找到他,然后…...”

 


很疼是吗?折磨是吗?不如忘记,不如放弃,不如重新来过,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周忘?舟忘?你决定要忘记我,是吗?

 

 

“然后,我们俩一起下地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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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呦骆队好man啊(楚姐语气

有情人互相折磨到白头吧,刺激!(...

应该写到(五)差不多会写完了。


谢谢大家每一次的阅读、喜欢和评论。如果发现有什么错误欢迎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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