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得与你没牵连”

 

【汪许】雨歇

*请问精神医师被犯罪分子反向催眠的爱情故事它不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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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来见你的路上,雨下了一夜。

 

 

2.

 

许立生很少开口谈论催眠失败的原因。

 

他对自己的专业知识足够自信,从来不抗拒向学生或公众清楚剖析催眠背后的每项机理。人人都叫他一声许教授,敬他为一个客观可信、值得聆听的分享者,他也就无形之中多了一份使命,去敞开、去包容、去传递。

 

可我首先是人。许立生在心里静静地想:我首先是一个凡人,其次才是教授。

 

 

“对唔住,许教授。(对不起,许教授。)”

 

诊室门被推开的瞬间,涌进房间的除了喧哗的雨声还有存在感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汪新元一只手抵在门框,不像刻意轻佻,更像是力气不足以支撑自己站直。他浑身被大雨浇得湿透,材质松软的灰青色底衫服服帖帖地附着在皮肤上,显露出他形状鲜明的腹肌和结实的手臂——部分解释了他脸上笑容里隐含的一丝尴尬。

 

“赶唔及同你更改预约……就咁来咗,希望你唔介意。(来不及和你更改预约了……就这么来了,希望你不介意。)”

 

当然、当然。许立生还能说什么呢?他是专业的催眠医师,当然不会介意病人的任何状况。

 

“换件衫吧,我呢度有。(换件衣服吧,我这里有。)”

 

半句多嘴的询问也没有,他从诊室的五斗柜里取出一件自己换洗用的宽松睡衣,递到汪新元手里,接着动作无比自然地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毫无必要,可在汪新元换衣服的那半分钟里,许立生始终背着身,缓慢地咽下那杯放凉的茉莉花茶。

 

那是他平日泡给病人喝的茶,主要的效用是安神定气。

 

 

当然了。没有人是刻意要扰乱他的心神,也没谁在故意轻佻。

 

全怪他自己——因为他只不过也就是个普通人。

 

 

3.

 

当然他也承认,自己确实有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

 

精神治疗行业的人通常都有一个特点,或者可以说是基本职业要求:他们都有异常发达的感受能力。这世上的人看起来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客体存在上大同小异;但到了主观的精神世界,感知能力的差距却是天差地别。血型、星座甚至生肖属相,种种介乎于科学和迷信之间的性格学说,其实都是在尝试解释人和人之间的感受力差距。

 

而许立生是一个感受性极强的人——接近于百合花湿润的雄蕊,他的精神存在整个就像一个随时都在捕捉信息的受体。哪怕是花粉散落风中那样,细微无形的情绪和暗示,他也从不遗漏、完整接收。

 

换句话说,他是催眠医师,可他自己也是绝佳的被催眠者。

 

这是他的天赋。天赋带来了他的专业——可是极偶尔地,也会干扰他的专业。

 

 

比如他接诊汪新元的选择。

 

 

“随便倾下吧(随便聊聊吧)。”

 

茉莉花茶安神养气。或者即便没有这个效果,许立生也给自己施加了最够强烈的心理暗示。转身面对汪新元的时候,他鼓噪的心跳已经平缓下来。

 

“宜家开始吗?(现在开始吗?)”换上白色的家居服,面貌轮廓都坚毅冷淡的男人似乎登时柔和了下来。汪新元坐在诊室的布艺沙发里,整个人好像融了进了暖黄的灯光里,仰头问话的表情——许立生觉得是自己的幻觉——竟然像个孩子一样乖巧。

 

“嗯。”许立生低头又抿了一口茶水,拖过坐凳挨近了汪新元身边。

 

“我换咗香水(我换了香水)。”没头没尾地,汪新元突然张口道:“你闻到吗?”

 

许立生扬起下巴,彼此的气息在他们鼻尖之间不过几寸的距离混乱地涌动着。坐得这样挨近纯粹是治疗的需要,因为催眠医师必须把自己放在和病人平等对话的姿态。

 

是的,只不过是治疗需要。许立生淡声道:“眯埋眼(合上眼)。”

 

“嗯?”

 

“宜家开始,眯埋眼。(现在开始,合上眼。)”

 

汪新元明显是有点发愣,这和他们过往治疗的流程不同。

 

“可以让你比较好嘅放松(可以让你比较好地放松。)”许立生补充解释道。

 

 

可以让我也比较好地放松。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装花茶的纸杯,杯底已经空了。

 

他是个专业医师啊——汪新元问他有没有闻到自己新的香水?他闻到了,当然,就在诊室门开的一瞬间。他当然闻得出,那是他诊室用了多年的中性淡香:前味是大吉岭茶和水莲花,中味是愈创木,尾调则是麝香。上次来时,汪新元曾经问过他香薰的品牌。

 

那本来是安神养气的香气,和他常泡的茉莉花茶一样。可从汪新元身上散发出来时,他的感受器接收到的全是比雨声还强烈、入侵他大脑的男性荷尔蒙。

 

 

“我有另一个提议可以令人放松,许教授。”

 

在许立生忍不住再次伸手给自己斟茶的瞬间,一只充满力量但动作温柔的手轻轻捉住了他的手腕。

 

其实他一直没敢细看汪新元的眼睛,从刚才到现在。许立生像只中钩的鱼那样瞬间紧张起来,这会他才察觉,汪新元的眼睛正在冲他微笑。

 

初看是大吉岭茶的平淡清浅,再尝是愈创木的馥郁厚重……

 

许立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们离得实在太近了,即使对于病人和医师之间来说。

 

“你太紧绷了,教授。”

 

那个笑容的尾调比麝香还更甜美勾人。

 

 

4.

 

汪新元从来不喜欢强迫任何人。也许没人会相信,可他其实发自内心地厌烦暴力。

 

暴力很简单省事,当然。如果他想要,暴力可以帮他得到几乎一切东西:不光物质上的钱财珠宝,甚至包括兄弟的服从忠诚、女人的仰慕迷恋。

 

人类在骨子里还是丛林残杀的幸存者。拥有暴力意味着强大,而强大本身即意味着魅力。

 

 

所以他决定对许立生做一个小小的实验。

 

他在许立生面前展览自己的撕裂,剖白自己的丑陋。虽然有些困难,虽然并不习惯,但他试着在每一次的对话里卸下身上无坚不摧的防备。他要回归软弱,只有他清楚的自己的软弱。

 

他是太软弱了,所以代偿性地强大;太害怕了,因此绝望地扛起了武装。

 

不借助暴力也可以得到某人真正的关心吗?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

 

 

他有过很多次都想问他的医生。他的许教授。

 

 

5.

 

“我记得第一次治疗时,你同我讲,催眠成功最重要嘅关键,喺对我要有充分嘅了解,以及我要对你完全诚实。”

 

谁说催眠都得有一枚故弄玄虚的怀表左右摇晃?那都是电视上的老一套了。雨声、香水味、台灯的光线、温热的呼吸,世界万物在许立生打开了自己的感受开关以后,全都转瞬间成为了精心铺垫的暗示。

 

“作为我嘅主治医师,我认为你有需要了解我最后嘅部分……”

 

汪新元可以发誓自己的手上完全没有使劲。以至于他牵着许立生的手腕,把医师那支骨节分明、清秀漂亮的手移到自己的腹肌上时,他有那么一瞬间不太确定究竟是谁在引导谁、谁又催眠了谁。

 

“我对我自己一向诚实,教授。”

 

他的手牵引着他的,像一曲未经彩排但又默契心照的共舞。发颤的指尖掀过薄薄的衣衫,触碰敏感的肌肤,确认着陌生的形状,沾染上澎湃的热度。无声的渴求从大脑皮层的快乐中枢发出了指令,沿着人的脊髓向下、向下,不断向下,和他们的手指一起向下——

 

“而你呢?”

 

再往下,就是甜蜜的地狱。

 

比炼狱之火还更灼热的,是他们之间的彼此吸引。

 

 

6.

 

雨再下大一点就好了,许立生想。雨声再嘈杂些,他或许就不会因为自己的呻吟那样羞耻。

 

“再咬小心留疤,教授。”再没有哪个瞬间许立生如此强烈地希望自己不是一个教授,可汪新元好像偏偏喜欢提醒他这件事情。他一边用舌尖湿润许立生咬到充血的唇瓣,一边低声笑说:“到时电视采访就唔好睇了(到时电视采访就不好看了)……”

 

(中间删去)



7.

 

催眠其实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悄无声息,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挣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谁先开始的?谁对谁开始不同的?

 

许立生没有明确的答案,可他确定不是从今晚开始的。

 

 

这已经是他治疗汪新元的第十一个月。每月的第二个星期六,汪新元都会准时地出现在他的诊所,和他简单地聊上两个小时的天。这样的配合守时在许立生的病人之中并不多见——就像醉鬼不愿承认自己喝醉一样,没有哪个心理疾病的人乐意坦诚自己有病的;另一方面,许立生的收费即使在香港最精英的心理医师中依然可称价格不菲,普通人几乎不可能承担得起这样长时间的咨询费用。

 

扪心自问,许立生自信自己提供的是与收费相符的治疗。可接触汪新元的这十一个月里,他前所未有地对自己的专业产生了动摇:

 

他没有一次真正意义上催眠过汪新元。十一次见面的尝试中,就连一次成功都没有。

 

 

“落雨天气,蚂蚁全部都爬翻咗地底……(下雨天,蚂蚁全部都爬回了地底……)”

 

他还记得上一次治疗的过程。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汪新元已经很熟悉他的诊室,躺在这里的布艺沙发上他有如躺在自家的床,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放松。

 

“佢地一只跟住一只消失咗……佢地钟意地底,戈度唔会有雨水,非常温暖,非常舒服,佢地可以喺戈度好好哋訓一觉……(它们一只跟着一只消失了……它们喜欢地底,那里没有雨水,非常温暖,非常舒服,在那里它们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

 

从第一天治疗起,汪新元就描述过自己关于蚂蚁的幻视。这不是什么罕见的症状,类似的病人他过去也处理过不少:曾经有过一个女病人,声称自己一直能看到黄色的热带鱼。这类治疗的关键其实不在于蚂蚁或者热带鱼——幻视只是他们精神高压下出现的病征——而是找出病人真正的压力源头,为其舒压,帮助病人解脱。

 

他始终在观察汪新元的压力源。但说不上来是好是坏,他面前的汪新元一直都很松弛。

 

“我可以喺度訓一觉吗,教授?(我可以在这里睡一觉吗,教授?)”双眼静静合着,汪新元的声音像从水里传出来一样,伴着含糊的喉音和小气泡簇拥着的困意。

 

“.…..”

 

突然袭来的挫败感像锤走了许立生的一截脊柱那样,他原本笔挺的背部登时弓了起来,看起来整个人都矮了一截——他原本期待汪新元可以直接入睡的。

 

当然这一切情绪都不能让他的病人察觉到。费了一些力气才把那口无奈的叹息压回肺里,许立生应话道:

 

“当然……”

 

“唔紧要,教授。(没关系,教授。)”

 

他话音未落,那只带茧的、粗糙的手掌,忽然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许立生猛地浑身一抖。

 

“呢度好温暖、好舒服。我已经好满足。(这里很温暖、很舒服,我已经很满足了。)”

 

只不过几方寸的皮肤接触罢了,那只手甚至没有对他使劲,但许立生一瞬间陡生错觉,似乎这手把他一起拖向了海底——水中光线昏暗幽微,外界的杂音和色彩都渐渐远去,人也开始无须呼吸,只是往深处沉、不停下沉,沉到人类进化成哺乳动物以前的回忆,沉向荒凉虚无的史前。

 

那片海底什么都没有,只有汪新元牵着他的手。

 

 

“你知道我喺边个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万籁俱寂。在无光无声的海底,汪新元伏在他的耳畔问。

 

“你喺……我嘅病人(你是……我的病人),”海水灌进他的肺里,他的心房和心室里,灌进他的静脉瓣里,让他深藏在身体之中的话语随着二氧化碳一起钻出了嘴唇,成了一串串的小气泡。好像忽然开始呼吸困难了一样,许立生猛地反握住汪新元的手,有点焦急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医好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

 

“嗯。”汪新元笑了,他说好。

 

 

8.

 

“或者你可以尝试帮自己催眠,教授。”伸手摘掉了许立生早就因为汗水而蒙起雾气黑框眼镜,汪新元给了许立生一个安抚性的轻吻,低声道:“话唔定可以帮助你自己放松少少(说不定可以帮助你自己放松一点)……”

 

说实话,许立生的状态让他有点担心。他知道自己体重不轻,由始至终都靠膝盖手肘支撑自己的重量。他没有压制许立生的意愿——他不喜欢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如果许立生不愿意,他们可以随时叫停。理论上可以——汪新元的意思是……


(中间删去)

 

“你做得非常好,教授……你喺我最好嘅医生。你喺我唯一嘅医生。(你做得非常好,教授……你是我最好的医生。你是我唯一的医生。)”

 

他要感谢许立生那样用力地抠紧他的手臂。全靠那点火辣的痛楚来死死钩住自己即将飘远的意识,否则若他也一起沉沦失神,他想象不了他们今天会做出什么疯狂无度的事情。

 

“呢度好温暖……好舒服……(这里很温暖……很舒服……)”

 

吐露出由衷的赞美和感喟,汪新元合上双眼,充分地感受这份真实存在、亲密无间的温暖,动情地向他的医生表白:

 

“我好满足,真嘅。(我很满足,真的。)”

 

 

9.

 

雨下了一夜。雨落在荒郊野岭,落在失落徘徊的无人街角中,落在聒噪热闹的灯红酒绿里。大雨落在汪新元路过、经过、来过的每个地方。

 

可是雨没有落进许立生的诊所——这个安全私密、温馨舒服的小房间,里面安置着柔软舒服的布艺沙发,暖融融的落地台灯,烧开放凉的茉莉花茶,还有安神养气的木调香薰。

 

他没有在这里看见过蚂蚁。蚂蚁已经消失在了地底。

 

 

可他不打算把这一切告诉许立生。

 

 

放下靠背后的沙发床刚好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人相拥而眠。对汪新元的身高来说也许有些许勉强,但只要再和另一个人的身体贴得紧些也就没有大碍。许立生还没醒。他人睡在沙发的外侧,但整个人都朝汪新元的怀里缩着,就像他没有别处可去那样安静又满足地在他身边沉睡。

 

尽管事实不是那样子的——无路可去的那个人应该是汪新元才对。

 

他的视线越过许立生带点孩子气的睡脸。晨光熹微,那盏台灯毫无怨言地亮了一夜,教授平时用来计时用的彩色沙漏正静静地立在诊所的小茶几上,旁边躺着汪新元昨晚搁在那里的黑框眼镜。

 

那一瞬间,汪新元忽然回想起来,许立生好像一开始就没有转动过那个沙漏——他没有给汪新元计时。

 

 

我一定会治好你。许教授那样对他说。

 

和利益无关,和他是谁无关,和他究竟强大还是脆弱、健全还是残缺都没有关系。许立生决心要治好他,不论那即将花费他多少时间。

 

 

害怕动作太大会惊醒那人,汪新元极其小心地撑起身子,伸长了手臂,去够桌面上的那幅眼镜。他拿着那幅眼镜的动作好像那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璀璨珠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收在手心,接着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做完这一切后,他躺回许立生身边,打算再睡一个舒服的回笼觉。

 

 

 

谢谢你,教授。

 

不过,我永远都不打算好起来了。

 

 

10*.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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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许一旦get到就再也回不了头(烟)

我心疼元哥 真的心疼。希望他能和教授一起余生都好梦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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