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渡】浪费-半岛纸盒

【舟渡】浪费

你不知道我多么渴望被你浪费。

骆闻舟说不上来两个成熟男人之间的恋爱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总而言之，不应该是他和费渡之间的这种样子。

不知道是什么萧伯纳还是哪个过世几百年胡子的老头，说过这么句名人名言吧？人生最幸福的是欲望将被满足却没被满足的那一刻。应用到骆闻舟的个案里，描述的大概就是他每天下班停车再上楼到家的那两三分钟，驾校师傅看了他行云流水的倒车入库都得拍手鼓掌。他啧啧有声地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帅气车技，一边麻利地抄起副驾上琳琅满目的购物袋，一边用牙咬着撕开一张创可贴，手嘴并用地贴到了自己刚才太心急找钥匙被刮伤的大拇指。要是他们市局办案抓人都能有骆闻舟每天急着回家这会那么利索，估计燕城的犯罪率都得再狂降十个百分点。

——而这根本就没有必要嘛，对不对？别说他们今早出门前还在玄关腻歪得差点迟到，就刚刚在回家路上，骆闻舟还争分夺秒地用车载蓝牙给费渡打了个电话。

你问他聊什么了？他这会已经记不明确了，左不过是些人神共愤的粘乎话吧。只是捧了满怀购物袋往家里赶的这几分钟，骆闻舟一直忍不住腾手出来揉揉自己的脸——他原来是笑得肌肉发酸了。

也听人讲什么七年之痒，可见名人名言里也有靠不住的。

会在时光里磨蚀消耗的大约是死物吧，像家具，像器械，或者至多像人的牙齿——曾经多么坚硬也有天要松动脱落。

他对费渡的感情更像是指甲。一边想他一边勾了嘴角，遇上费渡他就成了转世聂鲁达，早晚有天得把他想出的这些情话拿去出版捞钱才好……

那份感情是活物，会更新、在进步。常爱常新，有如指甲，将要一直持续生长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费事儿出来接着点，你爷们儿手酸了——”

糙老爷们骆闻舟脑子里很有些旧社会沉疴宿疾的大男子主义思想，疼人的具体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一回家就嚷嚷着要自己对象出来接见服侍——顺便一提，服侍的部分不是他强迫的，是有的人自己耐不住了开始动手动脚。

“人呢？”

他手脚并用的就差用嘴开门了，哼哧出满头大汗才好容易把他手里进贡给家里三张嘴——一个人两只猫——的购物袋腾挪进屋，结果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嘿？他眉毛抬得三尺高。今天真是奇了怪了，回家没人迎接也罢，连根猫毛都见不到。

正在心里纳闷呢，他脚下忽然一滑。

手里的购物袋挡住视线了，骆闻舟这会才往地上瞥了一眼。只那一眼，他整个脑子像手榴弹被揪了插销，电光火石间就炸成了碎片。

他脚下踩的是血…….

他那粉身碎骨的三魂七魄还没飘远，猛地一下又被拽回了魂来。人到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五感就会变得出奇地敏感——他听见了费渡的嗓音。

“跟你说了多少回，别贪吃别贪吃，现在好了吧，你爸明天加班，看谁带你洗澡去……”

那嗓音从没有关门的地下室远远传来，纤细又微弱，但却比定海神针还要管用，让他心里斗海翻波都瞬时平息了下来。

骆闻舟像闭气潜水似的，胸口狠狠憋着一口气，手里的购物纸袋几乎被他捏破。有如一个踮脚站在海里、艰难抬头才能不被淹没的人一样，他仰起头，颤抖地、用力地深深呼吸了几口。

再低头去看，他禁不住自己都要笑自己。

地上的哪里是血……他居然连紫色红色都不分了。稍微动动他那刑侦队长的天才大脑就能推理出来，那不过是他昨天刚买的红心火龙果。

七年了。爱意如果与日俱长，伤痛是否有随之减退？

他真的不该还是七年前的骆闻舟了——那个回家见不到费渡、立马创伤应激、惊吓得好像地狱走过一遭、满脑子全是痛苦记忆的自己。

稳稳地把自己弄破的购物袋安置在餐桌上，骆闻舟很用力地闭上眼又再睁开，手掌放在左胸等自己的心跳慢慢平静下去。往地下室走的时候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脚步仍然有点磕绊。

“还驳嘴？长出息了？是，我是忘记关厨房门了，谁知道你这么胖一大懒猫还能跳上灶台啊？你看看你爸回来是怪你还是怪我？”

“都不怪。”

费渡身子一僵。身体本能的反应有时比大脑的运转要快速得多，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自动自觉地朝身后的怀抱里靠了进去。比磁铁和磁铁吸引都更自然，那是常年相恋的爱人之间身体的默契。

“师兄——回来了？”

他眼睛扑闪扑闪地眨得飞快。骆闻舟环住他腰的手抱得并不太实，埋头在他肩窝的动作似乎是累了。刚刚躺在地上挨训的肇事猫骆一锅也反应过来了，绕着他俩的脚踝转了两圈，对日常发狗粮的两脚兽不允置评，带着它那一身玩火龙果玩出的大红大紫，招摇过市地上别地儿撒野去了。

“我抱抱。”像是不想费渡再多问下去、也像觉得有点难为情，他言简意赅地撂了三个字，只这样抱着费渡一动不动。

谁也不怪。骆闻舟把双眼抵在费渡后颈的皮肤上，忍受着眼中荒谬的酸楚和潮意。

不怪任何人，怪我爱你发了疯。爱得没止境、爱得没分寸、爱得没任何道理可讲。

就只想一直这么抱着你。

要说费渡是个正经生意人呢，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挺抬举他的。但就算和那些一秒钟值几百万的商业大亨有点差距，费渡也从没有这么大方浪费时间的时候。

我想和你虚度光阴……好像文艺小咖啡店都喜欢用这句标语吧？俗气是俗气些，但下半辈子就和身后这个一把年纪还在撒娇的老爷们儿做一对凡俗小情人，他倒也乐意得很。

活着的意义，对他来说，并不是活着本身。

甚至可以说，他对生命这件事毫无留恋，完全可以像随手弃置一张用过的卫生纸那样把它扔掉不要。

他原本几乎就要那么做了。

只差一丁点，他就真的要那样做了。

“我今天给俩孩子都剪指甲了。”轻拍着自己腰上的手，费渡慢吞吞地开始说话：“骆一锅哪天能跟二锅一样听话就好了......我给二锅剪指甲的时候要它在边上好好学习，这猫还给我脸色看呢。还有我把被子都拿去阳台晒过了，你那套厚的睡衣也给洗了。清洁阿姨都夸我一天比一天勤快。阿姨现在每次来都愁眉苦脸的，生怕自己要没工作了。哎，你是没看到她那表情，真是逗死我了……”

他过去常扮成油嘴滑舌的公子哥，可撕下面具后的费渡本是个不能更寡言冷淡的人。什么时候也开始絮絮叨叨，甚至开始自己在家和猫说话了？费渡也讲不清楚。

只是如今在他心里，“与你有闲话可讲”，比什么都更接近爱情的定义。

“你明天加班吧？”热乎乎地靠在自己肩窝的那双眼睛终于抬了起来，费渡心里松了口气，侧头自然地吻了吻骆闻舟。他竭力不想让自己的安慰太过明显，避免伤了他男人的自尊，只是嘴角仍然忍不住有点恃宠生娇地上浮。

“嗯……”不掺杂半点欲念的啄吻就像小猫小狗之间的挨蹭一样。骆闻舟的表现实在像一只吓坏的大猎犬，只差一头扎在费渡怀里哼哼了。

“你要不先去洗澡？”看这人今天是丢盔弃甲，彻底不要他的老爷们威严了，费渡决定好心地合理安排一下他俩珍贵的共处时间，“没事儿…….”

他言犹未尽的三个字可浅可深。要深起来，能一直深到骆闻舟的骨髓里边去。

没事儿多好啊。最好永远不要发生任何事，最好生活就平静有清欢，像杯寡淡蜂蜜水。最好若干年后垂垂老矣，回首人生，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都没有。

该死的意义谁喜欢谁就拿去，他们只求在爱人身侧虚度光阴。

（中间删去，看评论）

他是脏透了的坏胚，是贼心烂肺的妖魔，是污泥里爬出来复仇的鬼怪。任谁看了一眼他的真面目，都要吓得魂飞又魄散。偏偏他遇到那么一个骆闻舟啊，见过了他全部的不堪不齿、不晒一笑的丑陋心迹，居然还珍视他如圣物、呵护他似秘宝；替他舍不得，替他怕浪费，生怕自己会把他糟蹋。

你不懂，闻舟。你怎么还没懂。

别舍不得、没什么舍不得。为你浪费余生我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