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得与你没牵连”

 

【舟渡】贼心

 1.

 

再没有什么比一颗贼心更易碎。          

 

 

2.

 

"手举起来,警察搜身。"

 

才一迈步进市局的办公楼,费渡忽然觉得身后一热,熟悉的体温从后背贴了上来。

 

他嘴角上扬,懒洋洋地抬起手臂,身上喷的木调古龙水越发明显地在空气里弥散。两只不安分的手紧接着就贴上了他的胸口,轻车熟路地解了他衬衫的两颗扣子。          

 

"警察叔叔,我无辜啊——"

 

他故意拉着嗓子,听起来像极了撒娇。

 

"还敢叫冤?"骆闻舟附在他耳后,深呼吸的气声清晰可辨,嗓音听上去非常非常疲倦了,"偷心贼,看我还不把你——"

 

"把我在这儿就地正法吧。"         

 

他轻轻捉住骆闻舟带茧的手指,贴近自己的胸口。 

 

 

3.

 

都说窃喜窃喜,偷来的总是让人更欢喜些。

 

像蛋糕边缘抹下来的一口甜。要是整块蛋糕都下肚,恐怕也是要腻的。       

 

偏偏费渡的前半生苦得厉害,就是那一抹暗中偷来的欢喜,都足够让他记上好多年。        

 

 

4. 

 

七月快结束的时候,费渡忽然开始长智齿了,连着几晚都疼得厉害。他本来是个对痛觉冷感的人,没太往心里去,架不住骆警官明察秋毫,接个吻的功夫就观察出他神情不对。

 

"真的不要紧,忍忍就……"

 

"我心疼,忍不住。"骆闻舟不耐烦地拎开费渡在他胸口乱摸的爪子,翻出个牙医的电话就开始预约。又过了一会,大概是见费渡脸上多云转阴,又好言好语地哄他: "拔了就不疼了,师兄陪你,啊?"        

 

费渡的脸上终于绷不住,默默笑了起来。

 

牙肉鼓起的位置,酸酸胀胀的,透着一丝血腥味的甜。片刻以前,还被骆闻舟的舌尖轻柔地拂过。

 

他不是真的喜欢自虐。只是被人珍重的那种温暖,此生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使他的心脏好像突然变成一颗准备发芽开花的种子,跟着智齿一起失控地生长起来。        

 

 

5.

 

是这人间死生无常,哀苦恒久。

 

他没有志气要挑战命数,只想做个小贼,从上帝的口袋里偷偷取一颗糖,使这时日不致于太过难挨。         

 

后来,他发现偷来的不只有糖,还有一台PSP游戏机,数年如一日的小白花,一碗暖心暖胃的汤面,一只膘肥体壮的花猫。

 

一个家。

 

一段他甚至从没有胆量觊觎的,从天而降的,比阳光更煦烈,比花朵还馨香的,爱情。        

 

 

6.

 

"我好慌。"

 

等待牙医准备拔牙器具时,费渡仰脸躺在座椅上。明明不是小孩了,拔个牙还要人站在边上牵手,怪难为情的。偏偏骆闻舟不放心,专门请了假要来陪他。

 

"好慌……"        

 

费渡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看不出半点紧张。拇指轻轻在骆闻舟的掌心里划着圈。

 

"不会吧,"分不清费渡是不是在开玩笑,骆闻舟打算开口嘲笑几句,"我们费总……"

 

"八十岁那年,我镶假牙的时候,"费渡打断他,眉梢微微蹙起,"师兄也会站在旁边陪我吗?"       

 

骆闻舟心里一顿。          

 


护士端着盘子走进来,见他们手牵着手,有点好笑地说: "没事的啊,小手术,别那么紧张。"

 

骆闻舟置若罔闻,忽然十指紧扣,牵实了费渡的手。

 

"站是不行了,"他低声地,温柔地说,"搬张凳子吧?坐着估计还能再陪个一两百年。"         

 

 

7.

 

可怜他天生只有一颗贼心。

 

偷欢是很快乐,但未免叫人坐立难安。原本是他一生一世都没有奢求过的幸福,叫他怎么舍得归还。          

 

 

8.

 

怪费渡撩得上火,骆闻舟忍得好辛苦才没在市局的大厅把他就地给办了。两人急匆匆地回了家,才进玄关,骆闻舟就反手把费渡往门上一按,狠狠吻上他的嘴。

 

激烈的唇齿交缠里,心尖似乎都兴奋得发痛了。骆闻舟在喘气的间隙里低声道: "偷心贼……"

 

"不还了。"

 

费渡一反寻常,忽然揽住骆闻舟的脖子,像是害怕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死也不还了……"         

 

他念到死字的那个颤音,翻山倒海,地动天摇,血雨腥风,让骆闻舟的胸口剧烈地发痛。         

 

 

9.

 

"费先生这颗牙长了很久了啊。横生智齿,牙根很深,顶着前面的牙,疼了有几年了吧?"

 

牙医用镊子夹着拔出来那颗牙,看着比寻常的后槽牙还要大,用水冲干净血水后,看得出连着些肉和组织,张牙舞爪的牙根看着像个怪物。

 

费渡含着药棉,嘴唇不能自由活动,含含混混地说了句什么。        

 

骆闻舟附身下去,又重新听了一次。

 

"嗯。"他们交握的手已经有点发汗了,可骆闻舟一寸也没有松开,"对,以后不会再痛了……"         

 

 

10.

 

骆闻舟拔过四颗智齿,心知肚明牙疼是什么滋味。出了牙科医院,他转身进了隔壁的超市,买了一袋他从小最喜欢的水果糖。拔牙病人吃什么都疼,嘴里全是血味,费渡这会麻药褪了,应该正是难受的时候。

 

他不怕费渡怕疼。

 

他最怕的就是费渡不怕疼。怕他连生物最基本的自卫机制都压抑,连草履虫也懂趋利避害,偏偏他要把自己活成个怪物,刀尖跳舞还是面不改色,让骆闻舟怎么舍得。        

 

上车的时候,费渡不知道一个人在副驾上想着什么,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嘴里难受就吃一粒。"他把水果糖递给费渡。        

 

费渡盯着那袋糖,眼神忽然剧烈地动摇起来,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骆闻舟起先还是一愣,这时心念电转地反应过来。       

 

 "我……这糖……我就是,我以前就是,买多了吃不完……"       

 

在费渡这个震惊的注视里,骆闻舟如梦初醒地想起,费渡还在上中学那会,他就经常买很多这种水果糖,每次见到费渡了都会偷偷抓一把放进费渡的书包。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觉得小孩子家家,总让自己过得那么苦,又不任性又不闹,不吃零食不买玩具,害他看着怪难受的。只是后来发现这小孩儿辜负他一片苦心,长成了个哪哪儿都招人烦的反社会,这种暗中送糖的献爱心,自然也就没有再继续。           

 

"……怎么,你也爱吃吗?我超市里随便挑的……"

 

骆闻舟结结巴巴地扯着谎,莫名心虚,打算把糖拿回来。不曾想费渡一把捉住他的手,三下五除二抢来一颗,剥开糖纸。

 

"哎别,你现在别吃啊!你这伤还……费渡!"他本来要拦,忽然停了手里的动作。

 


费渡不顾伤口的剧痛张开嘴,口腔里淌着血水,用力地吮吸那颗糖果的甜味,脸上一行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骆闻舟又想起了费渡不久前说的那句话:

 

不还了。既然给我了,那就绝对不还了。           

 

 

11.

 

到头来才发觉,他哪里是从上帝的口袋里拿糖。

 

是他偷来一个有情人,整整十年,带给他一生都不曾企图的甜。          



心惊胆跳的一颗贼心都收服。温言软语对他说:

 

不会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痛了。             

 

 

12*.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Velonica 

2018年8月15日 21:48 HK到LA的航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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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重发,第一次拔牙是2015年的事,前几天刚拔了第三颗智齿,过程中一直在想这篇文章。出差的原因没有携带自己的笔电,费了些力气才找到原稿。原作三千多的热度,但是文章也已经被永久抹掉了。

沧海桑田岁月改,多少崎岖不变爱啊...


(以下为18年原创作笔记)

旅途都出发了,才发现自己上面的智齿刮肿了下面的牙肉,疼得没胃口东西,不知道怎么捱过接下来这几天。本来在听焦迈奇的《赧然的贼》,写着写着,回头改了标题,改叫《贼心》。

人活着本来每一个片刻的欣喜都是偷欢,唯有抱持一颗贼心,才会没有那么容易悲伤。

可偏偏也是因为这颗贼心,才觉得自己不配快乐,所有的快乐都有一天要归还。

所以,如果碰到一个把真心都交给贼人的傻瓜,那就好好爱他吧。        

提前祝七夕快乐。       


标签:舟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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