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对他做过什么最残忍?
是你把第一支枪递给未经污染的灵魂......
喜欢上吴生以后,我对美好生活突然有了个新定义:在下个路口,你总是能够遇到更好的他。
很久以前听过那么一句话的,说要把最快乐的记忆都做成小饼干,存在罐子里,不开心的时候拿出来,一小块一小块地掰着吃。我对吴生就有这么喜欢,喜欢到不舍得细细去看他,喜欢到不舍得认识他。
《枪火》里的吴镇宇好到什么程度?法国电影《香水》里面说过有种世上最珍奇的香水,只要一滴滴在人的身上,就会诱人到一种恐怖的地步,让每个闻到气味的人都狂涌上来活生生把人拆骨剥皮,活吞下去。
啊,这么说有点变态了。可是他就是好到这种地步,好到简直让人抓狂。
没有看过的人大概不能理解,但喜欢吴生的粉丝几乎没有不把《枪火》里他演的阿来挂在嘴边的,影视剪辑也好,同人创作也好,吴生如果做个WS48角色选拔,我这票一定和很多人一样举给阿来。没正式看电影以前,对阿来外表的印象已经很深:剃得极短的平头配一身oversize西装,赤裸的胸口垂着金链,浑身没长骨头一样懒散,不耐烦的小表情性感极了;不可一世的眼神嚣张到像条沾了盐水的鞭子,能把人吊起来好好折磨个半死不活,再忽然心狠手辣地勒死。
简而言之,就是他真的好辣。不恰当地形容下,简直是艳光四射那样辣,mint choloclate那种独一无二、带着甜味的辣。以至于影片后段他跟黄秋生演的阿鬼说大嫂也泡过他的时候,我忍不住大笑起来,阿来啊你不知道自己勾人到什么地步吗?我要是大嫂我也泡你啊,拜托!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是得有个男版的活榜样,真的得参照《枪火》的阿来。
但仅仅是皮相勾人,对我来说还远远不构成喜欢的充分条件。对阿来那样抓心挠肺的喜欢,我反复思索,用一个词概括,是因为他的天真。
天真有邪,听过这首歌吗?看着荧幕的阿来,我一直不停地想到这四个字。
“你可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最残忍……是你把第一支枪递给了未经污染的灵魂。”
是的,他演的是一个嚣张跋扈的黑道,可他身上就是有一种无法掩饰、无法解释、同时让人无法不爱的天真。从阿来和阿鬼第一次在公司见面时,我就注意到了他们眼神的不同……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在他眼睛里,好像看到了一笔一划,明晃晃写在里面的“脆弱”两个字。那种气质好像是种在吴镇宇的眼睛里,生了根的永存,在他眼睛每次发亮时都随之流露出来:一种不安,一种无法溯源的不确定。那是一种你永远不会在黄秋生眼里看到的情绪,黄秋生会悲伤,可他不会不确定。
一旦捕捉到阿来那种孩子气的脆弱,他的一切言行就忽然有了完美的解释。他的情绪表现和《放逐》里面的阿泰一样极致,让我一度在心里疑惑港影是否还有比吴镇宇表情更丰富的演员,常常都有人把他的那种气质形容成神经质,而在我的想象里,他演出的角色就像长了比旁人丰富一百倍的神经末梢一样。就好像他不是刻意要情绪起伏,仅仅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一样。
他不爽,所以他张嘴就是“我们出来混不是出来站,要站干嘛不做鸡”;他生气,所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揍阿鬼,揍得拳拳到肉毫不留情;他暴躁,所以在凶手逃走以后他不用一句台词,用眼神就能演出淋漓尽致的嘲讽;他被感动了,所以他对着帮他摆平麻烦的阿鬼一连说了一声“唔该(谢谢)”和两声“thank you”,而且他说出那声唔该的语气没有半点谄媚和伏低,只有一种孩子般的真挚,甚至带了点让人心软的撒娇;他并不对暴力和仇恨上瘾,所以在抓到杀大哥的凶手后,他甚至还递给了对方一只烟;在阿鬼要举枪杀人时,他第一反应是像过年的时候害怕鞭炮声的小孩一样,捂住了耳朵甚至蜷起了身体。
怎么了,你以为他害怕枪吗?下一秒,他站起身来,嫌麻烦那样摆了摆手,做了个可以理解成唏嘘也可以看作是不耐烦的动作,身影消失在远景里。想多了,他不是害怕,只是嫌吵。
他是个天真的人啊。所以他爱恨都如此明确和直接,他做事都如此决绝而不留余地。所以他常常都觉得累,觉得烦,觉得无奈,所以他带点压抑的不耐烦的小眼神才会迷人死了——他跟这世界相处不来,可他也没打算撞个头破血流,因为他怕痛,没必要的话,并不想要流血。
可他在有必要的时候,从来不怕流血,比如保护自己认定要保的人。
是谁把第一支枪递给未经污染的灵魂?不论《枪火》还是《放逐》,吴镇宇对黄秋生,永远都问同一句:有冇得倾?(有没有商量的余地?)黄秋生什么也不说,只默默摇头。
对黄秋生演的阿鬼来说,他的世界有一条明确底线,没过线的事,比如被阿来暴揍一顿,他面不改色;过了线的事,他“鬼见愁”的决绝就让人害怕。他坐在那里,像铁石心肠的一面墙壁,阿来再急、再躁,也拿他没有办法,跳也翻不过去,锤又会弄伤了手。
在那面墙站在他身前护他的时候,阿来几乎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流露出了信赖;而那面墙要拦住他的去路时,我的天哪,你们看不见吗,他眼睛里全部都是心碎。
从《放逐》倒过来看《枪火》,心情会愉快很多,因为黄秋生最后做了让步,只是他的让步是那么隐忍,甚至没有让阿来知道——他的头被阿来用枪指着,冒着随时被杀的危险,却依然瞒着阿来。在阿来挣扎而痛苦地选择了偏手打他头边的杯子时,他说了一声“thank you.”阿来欠过他人情,对他说过三句谢谢;他在电影的最后还了一句。
他对阿来居然宠到这样的地步,毫无理由地相信阿来不会杀他——或者不在乎被阿来杀死。我无法自控地开始遐想……因为他知道阿来只是个孩子,那个孩子激动到颤抖,只是想保护自己珍贵的东西,保护他认定的道理——
“把第一支枪递给未经污染的灵魂”,他到底不舍得了,所以他给了阿来一只装空弹的枪。
聊完吴黄,最后再来说电影本身。《放逐》是中年失意的浪漫,而《枪火》则是牛仔们还年轻时的故事。在百货商场,他们五人同一时间拔枪向敌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还是熟悉的浪漫:并肩作战,快意江湖,和《放逐》里的慷慨赴死一样,是他们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刻在骨子里的浪漫。
配乐一直是杜琪峰电影里的精华,《放逐》是诗意悠扬,《黑社会》是反讽压抑,到了《枪火》,则是一种playboy的逗趣,电影里用的鼓点和节奏,牛仔们每次完成任务时响起的同一段象征圆满成功的音乐,都像极了那个年代街机游戏里的电子音乐。说起来我最近在北卡一个小城市玩美国的gaming center,里面放着很有年代感的吃豆人或者拳王争霸街机,里面放的还是类似风格的电子音乐。他们在砖房的那轮枪战,画面处理得尤其像老游戏,顺带一提,那场戏里忽然出场的吴镇宇帅到我在屏幕前大骂粗口。
那年头,我们尚未知道英雄会像《放逐》里有那么多颓靡和压抑,还一腔热血,只看到英雄闪光。我在猜,就算是能残忍得能拍出《黑社会》的杜琪峰,他心里也有过那种热血情结吧?看到《枪火》,我禁不住觉得他是个玩心很重的导演,喜欢很多不同的故事,每个故事都说得很有趣。
属于年轻牛仔的江湖,有谁会不眷恋啊。
而谈到演技,我想看到《枪火》的人应该都会对吴黄二人的演技生动有入骨的认知。除了他们以外,电影里其他的枪手包括反派,眼睛里都可以用空洞无物来形容。我留意到,电影里起码四次出现只有吴镇宇一只眼睛出现的镜头。你能相信吴生只需要一只眼睛就能演戏吗?他在紧张焦虑、看不见敌人的那只眼睛,和沉着冷静、观察敌人的那只眼睛,流露出来的神情完全是不一样的。“眼睛会演戏”这样的形容早就不衬吴生了,他全身每个关节脸上每条皱纹统统都是有戏的,而你永远不会觉得他是在刻意加戏,只会觉得他天生就是这样。同样,这部戏里我依然喜欢林雪。他的角色总有鲜明的记忆点:爱吃花生,不懂开车,看似是不爱搭理人的冷面孔,最后却是最主动去找老板谈判的热心肠。在出租车上他自言自语的那段表演真是精彩极了。我甚至忍不住想:他为什么爱吃花生,为什么不懂开车?可能是有意安排的,但我猜,也有可能什么原因都没有,因为那个角色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人是不可能做每件事情都有原因的,一个虚构的角色,才会。
那是太好的演技,太好的角色,太好的结局,是太好的时代了。好得简直叫人难过,难过它只有区区一个半小时的存在。
但再想想,忽然也就不难过了——嘿,我的饼干罐里还存着《无间道2》、《爆裂刑警》、《朱丽叶与梁山伯》…..
下一个吴生,尚未谋面,但我已经为你着迷了。
且我准备好,一辈子都要为你这样沉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