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渡】人质(四)
*正剧向/剧情流/悬疑题材/失忆设定
*长篇周更/近结局/发誓是HE
13.
“骆队……您还在?”
我伸手把办公室一排的大灯全部按亮的时候,肖海洋吓得像只偷奶酪被抓个正着的耗子,细眼镜框大惊失色地从鼻梁上划下来,看得我没忍住有点想笑。
“还忙呢小肖。”我和蔼可亲地微笑起来,背个手踱步走上前,给他足够的时间关掉电脑上的文件,可怜这小子万万没想到我大晚上九点在办公室蹲他,慌得像个没用过电脑的古代人,“最近没什么大案啊。就昨天朝阳菜场抓那个扒手,还要你熬夜写报告呢?”
“我……我……我在写……旧案的报告……”
“是吗?”我露出大为吃惊的表情,老神在在地探头打量他的电脑屏幕,“那太用功了啊小肖,看不出你这么低调啊,每天这么辛苦,我这个做领导的一点儿都不知情啊。”
“我……您……”肖海洋急得愣是没弄懂怎么关闭文档,最后一个情急,索性直接把电脑屏幕给熄了,“这案子是陶副负责的……”
哟,又是陶副,陶然这小子能耐啊,公用挡箭牌是吧。
“小肖啊,”我皮笑肉不笑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也知道,你们陶副呢,他是副队。你刚刚呢,管我叫骆队,这就是说,我才是你的,队,长。”
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忽然捏紧,像猫捏耗子那么用劲。
“所以,你陶副能看的文件,我没道理,不,能,看,吧?”
“骆队……”
肖海洋此刻的表情看起来竟然有点像昨天菜市场抓到的那个扒手,被我一个无影脚按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叫警官饶命。
这出息,还犯得着我动枪吗?我啧啧摇头。
“骆队,真没有了,就这么多,这就是个普通报告……”
办公室这破台式机有点老化,鼠标滚轮旧得都不怎么灵敏了,我把这一个文档从上滚到下,从下滚到上,心里忍不住开始骂娘。
报警电话……校车劫持……解救人质……成功拆弹……不可能,一定有什么让我看漏了……报警电话……校车劫持……
(你要是不信,就再去看看档案……)
陶然跟我口述完整个案件,我甚至还没表示什么,就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电视,报纸,新闻,随便你去查。)
“妈的。”我没忍住低低骂了一声粗口,重重地砸了一下手里的鼠标,肖海洋跟着在旁边哆嗦了一下。
怎么可能?如果他们撒谎了,怎么可能做到和所有的消息来源保持口径一致?连雨水蒸发,地面也会留着湿气;擦掉黑板还会留下粉笔的碎屑。如果他们平白抹去一件既成的事实,怎么可能做到毫无痕迹?
(这世上的一切,都有痕迹……)
我的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
我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肖海洋,他嘴唇发白,额头冒汗,像个木头人似的呆呆地杵着,眼神一直死死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看上去像是想要找谁求助。
“肖海洋。”我忽然对电脑屏幕没了兴趣,转身翘起了二郎腿,顺便一摆手把他的手机扫到一边,“如果有人对你说,‘忘记了会没那么痛苦’,你会怎么想?”
他起先还目光无神地追随着自己拿不回来的手机,听见我这句话,像忽然被人解了穴点了睛,一双眼睛里缓缓涌上了波澜的情绪。
“我,我觉得这句话,很对。”
他嘴唇还在抖,可是声音却透着古怪的坚定。
“为什么?”
“因为——”
我紧紧地对视着他的眼睛。我理解陶然的意思,肖海洋也好,郎乔也罢,这些一身正气的人民警察,本来就没有什么瞒天过海信口胡诌的功力,露马脚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死不松口的那股子倔强,守口如瓶的那份信仰,同样也是这一行的职业病。而这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人,到头来,竟是让我不知道该骄傲还是该无奈,只能哭笑不得。
“因为……”我捕捉到他神色之中,忽然被往事击中的那抹痛苦,“因为有的记忆,会让我们变得,不像我们本来的样子……”
“那如果我说,要你忘记顾叔叔呢?”
他的表情如遭雷劈,紧紧咬住了嘴唇。
“忘记他,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这个人,没有血海仇深,没有痛苦了,没有这些年的噩梦了。你要忘记他吗?”
“我——”
“肖海洋,”我再一次念了他的全名,站起身来,由上而下地逼视着他,“如果没有记忆,什么才叫作‘我们原来的样子’?”
没有这份记忆,做个热爱死读书的小四眼,毕业了,成为一个安安稳稳的公务员,踏踏实实地活着。没有死里逃生,没有惊心动魄,没有一刻曾经设想过,这朗朗乾坤背后,曾经汹涌着怎样的血海和哀愁。
那就是你觉得,比较快乐的那个自己吗?
或者,活着本身,就是为了这份一无所知的愚昧的快乐吗?
“以后不用这么晚加班,有什么事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陶然找你麻烦,我来罩着。”我拍拍他的肩膀,拿起自己的外套,“我先走了。”
“骆队……”他忽然开口叫住我,声音发颤得好像马上就要情绪决堤,“我……我现在可以为你做什么……”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那副呆板老土的镜片背后,双眼竟是微微地泛出了泪光。
——就等你这句了。
“劫持案那天,校车上的炸弹没有爆炸,对吧?”
“.…..是,”大概被我这个回马枪又吓了一跳,他忽然又绷直了背,“您可以看看卷……”
“早就看过了。”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只问你一件事,案发的那天,燕城有没有其他的地方发生爆炸?”
“.…..没,没有啊!”他的嗓门忽然高了一度。
“没有吗?”我勾起嘴角,“那火灾呢?”
“.…..”
我和他对视了几秒,小眼镜连牙齿都在打战,一张小白脸全给憋红了,样子像连母语都要忘记怎么说了。
“我知道了。走了。”
“……骆队等等,外面在下大雨!”
“是吗?”再不走,我可能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那正好啊。”
14.
燕城的夏天多雷雨,来得轰轰烈烈,走得不情不愿。到了雨季,暴雨经常一夜直下到天明。
不过常住的市民早也见惯不惯了。自从几年前出了一个打雷劈死人的本地新闻,再也没人大雨天的会出门。夜里不到十点,平时最热闹繁华的声色场所都门庭冷清,不醉不归的浪子们也被这暴雨逼得没有办法,安安生生地收了自己的迷魂阵回家去了。
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拒绝了第三个停下来想要拉客的出租车,闲庭信步地雨里走着,很有那么点《雨中曲》的自在潇洒。
密云摩擦着闪电,雷声惊心动魄,可我不慌不乱,一步一步,走向记忆里的这栋公寓。
带着揭开一切,无所畏惧的决心——
“晚上好啊,宝贝。”
周忘来开门的时候,我整了整自己的领子,潇洒地擦擦脸上的雨,摆了一个足以让人神共愤的英俊表情。
“路过躲个雨,介意吗?”
我脸上还兴致勃勃地酝酿着撩骚风情,眼神忽然扫到周忘的身后。
他身后拖着一个行李箱,目光如炬地望着我,像要把我这一身雨水都望成汽油,再用眼神把我点燃。
把我们俩一起点燃,烧成灰烬——
“你……这是要出门……?”
“砰”的一声,保险门重重地被摔在我脸上,正好应着天上的一声巨雷,震得我鼓膜都作痛。
“喂——”
我愣了几秒,没想到自己的魅力已经这么没有市场了。可还没来得及抗议,大门忽然又在我面前打开,快得简直带了风。
周忘一个字也没说,狠狠揪住我的领子,拽得我失去平衡,一把给我扔进了屋里。
15.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玄关,和行李箱一起被主人遗弃在这里,周忘一个人转身进了房子。
那是个登机箱尺寸的箱子,装不了多少东西。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打算带着行李人间蒸发了,吓得血压都骤升不少,可这么定睛一看,一颗惊魂不定的心又堪堪放回了肚子里。
——到底是让我逮着了吧。连自己手上有伤,还硬要开车跟我的车,甚至自己替我挨那么一撞,在鬼门关里又闯一遭。看我在家门口淋一夜的雨,总归要不忍心的吧?
我计谋得逞地扬起了嘴角。
从第一次无意走到这栋房子开始,我就知道,无论用尽什么奇谋巧计,我一定要想办法进来一次。我又抹了一次脸上的雨水,心跳有些加速,开始打量这栋公寓——
我花了好几秒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栋公寓,所有的家具,沙发、电视、餐厅、衣架……全都盖着灰色的防尘布。
“自己擦擦。”
一块从天而降的毛巾遮住了我的视线。周忘的声音比门外的暴雨还要冰冷,上次咖啡厅里对我暧昧撩闲的那股风流劲竟是了无痕迹。
“伞在这里,擦完了,自己走。”
“周忘——”
我匆忙想要叫住他,可无意之间瞥了一眼手上的伞。
那是一把旧式的自动伞,看着有一点年头了,甚至还带着霉味,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特别像骆诚那个年代爱……
一声惊雷凄厉地炸进我心里,把我三魂七魄都一起炸出了身体。
周忘递给我的这一把……千真万确,是我父亲的伞。
我大梦初醒,全身的血管都瞬间收缩起来,急剧崩腾起来的直觉在我的每一个细胞里凶狠地冲撞。我不顾周忘企图拦着我,猛地冲进客厅,像发了疯一样掀起每一块防尘布,一块块掀起来扬到地上。
“闻舟……闻舟!”
——就是这个呼喊。
我狂暴的动作猛地静止。
就是这样的一声呼喊——是那一天,我在病房昏倒前,呼喊我的这个声音——
我浑身僵硬地转过身去,周忘被我刚刚失手推到地上,撕心裂肺地喊着我的名字,拼了命地拽住我的外套。
“师兄……不要……”
他哭得满脸全是泪水,豆大的泪珠一颗颗落下来,滑过脸上斑驳丑陋的伤口,一滴滴砸进我心里。
比前尘往事更沉重,比掏心抓肺还疼痛。
比烈火焚烧更折磨,比死生永隔还心碎。
“费……渡……”
我怔怔地念出他的名字,在我们已经一起同居了整整两年的这所公寓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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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骆队认出那把伞的时候,正好在听李荣浩的《老伴》
有一天 春花秋月 夏蟬冬雪 不會散去
有一天 一關上門 一躺下來 不再離去
写着写着,两行热泪也从我自己脸上落下来。
其实今天更新纯粹是个意外,昨天还没有这个打算,否则就把三四攒在一起发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有的时候很长时间都没有头绪,有时忽然故事就自己从我手下写了出来。
每一次更新之前,其实都没有完全想好情节。曾经在评论分享过,在我的内心,角色就好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样,他们知道自己接下去要说什么、要做什么,甚至不是由我来做决定的。
所以写到骆队认出了费渡,好像看着他们两个人,隔着这么多的苦难疼痛,终于再次相认了。虽然我是写故事的那个人,还是忍不住泪湿了眼眶。
有一天,春花雪月,夏蝉冬雪,不会离去......
他们马上就可以长相厮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