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得与你没牵连”

 

【舟渡】Placebo(安慰剂)

By Velonica

 

1.

 

可以欺骗我直到永远吗?

 
 

2.

 

“嘟——嘟——嘟——”

 

电话拨号的声音像是某种生硬的鼓点,以不合时宜的平静敲击着他的痛觉神经。费渡起身站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今天一整天都没有阳光,整座燕城好像飘洒着扯碎的深灰的棉絮,是那种让人呼吸一口都觉得胸闷的天气。

 

他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指。

 

“嘟——嘟——嘟——”


不仔细看,几乎没法察觉。从非常纤细的伤口里,隐隐翻起了白色的表皮组织,暗色的静脉血飞速地渗透出来,就像是它们早就厌烦了皮肤的封锁一样。

 

刺痛感像花朵一样在他的指尖盛开了,牵动着加速的脉搏、瞬间脱水一般的干渴、嘈杂起来的脑内画面。

 

是血。是非常熟悉的,被某种东西吞没的感觉。



“嘟——嘟————喂?”

 

费渡忽然身子一震。

 

“喂?费渡?”



好像被这个忽然响起的男声从梦魇里惊醒了一样,费渡魂不守舍地回头去找桌上的手机,手指尖伤口的血没得上擦,慌慌乱乱地落了几滴在他桌上的文件上。

 

“怎么了?说话啊。”

 

“喂——喂,师兄……” 

 

心跳加速,喉咙发紧,明显的生理紧张仍然紧攥着他的神经,不过这一刻忽然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我……”

 

好像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一样。费渡抓着电话,突然顿住了几秒,好在那头的人这回也没有着急催他,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他扫了一眼办公桌,把手机夹在脸侧,扯了几张面巾纸去擦手指上的血。那是他几分钟前不小心被A4纸的边缘裁破的伤口,不大,不过很深,深得足够勾起他多年的晕血症。



可是那些短暂的、强烈的不适,在听到骆闻舟的声音的那一刻,像魔术师的一个响指那样消失了。

 

费渡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平静地说:

 

“师兄,可以来接我下班吗?”

 

“哦,当……”

 

“我想见你。” 他飞快地补充道。

 
 

3.

 

费渡电话打来的时候,市局的办公室正忙得鸡飞狗跳。一班小学生春游的校车遇到劫车,万幸劫匪抓住了,孩子和老师也都没什么事。不过到了事后,三十多个屁点大的孩子都被送到市局来等家长接,那场面可不是说笑的。

 

骆闻舟平时在公共场合最怵这个年纪的小孩,要是在电影院遇上了他能直接转身出门换部片子。这么一群像拔了插销似的哭个不停的小鬼头包围着他,嚎得他耳膜都生疼,差点都快幻听了,要不也不会差点错过费渡的电话。

 

(我想见你——)

 

一定是幻听了吧?这光天化日没头没尾的,突然给他来这么一句告白,就是老夫老妻也扛不住啊……



“叔叔,你在接老婆的电话吗?”

 

还没琢磨过来费渡是怎么个意思,一个就比骆闻舟膝盖高一点的小男孩忽然扒到他身边来,跟他说话的时候还挂着鼻涕泡。

 

“……谁教你的啊这都是?”

 

一下子有点搞不清谁才是警察了,他就出来偷接个电话的功夫还能被这小子抓了现行。骆闻舟有点哭笑不得,从兜里掏出纸巾来给这小孩擦脸。

 

“老师呀。老师说,妈妈是爸爸的老婆,阿姨是叔叔的老婆。叔叔是不是在和阿姨打电话?”

 

“不是,叔叔在和哥哥打电话。”骆闻舟恬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你坐在旁边再等一等好不好?妈妈就快来接你了。”

 

“妈妈——” 这小孩儿像被捅了哪个开关似的,前一秒还在笑,忽然就晴转多云了。

 

“哎哎哎,你别——”骆闻舟顿时有点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你会不会数数?老师有没有教过你数数?”

 

“教过。”小孩儿眼眶里兜着两汪眼泪,点了点头,样子可怜得要命。

 

“来,我跟你说啊,你就从1开始数,”骆闻舟飞快地瞥了一眼钟,估计了一下时间,“数到1000,妈妈就会来接你了……”

 

“真的吗?”

 

“真的呀。警察叔叔不会骗你的。来,快点数吧,1、2、3……”

 

小孩儿一看就是在学校里认真听过课了的乖学生,应着声就开始数数了,这一招对付他还真有用。

 

乖孩子,你还有个不省事的哥等着你叔叔去接呢。眼看着这小孩情绪稳定了,骆闻舟鬼鬼祟祟地抬头看了看办公室里的“战况”,寻思着要不跟陶然发个微信就开溜——

 

他有个荒谬的想象。要是数完1000次以后,还没赶得上去接费渡,费渡会哭吗?像小孩儿一样啜泣着要他抱抱吗?


他抿了抿嘴,笑了。直起腰回过头——



“你们人民警察就是这么糊弄小孩的?”

 

不妙。骆闻舟这个幻听症可能是晚期了,他怎么会在市局听到费渡的声音?

 

“你——” 

 

他定睛一看,他心里想着挂着的那个孙子,非但没有一点要哭的意思,还满脸欠揍的调笑。

 

“你怎么来了——?”

 

“我来报警呗。” 啜泣虽然没啜泣,费渡倒确实是张开了手臂,笑盈盈地要他抱。

 

“——哦?哪一个‘抱’啊?”骆闻舟被他逗笑了。这时心念电转,想起这人不久前还在说“我想见你”,心里酥酥麻麻的。这不是撒娇还能是什么?

 

“唔……”



两人肢体接触的那个瞬间,费渡像是浑身上下忽然松了劲,一直悬而不决的那点思念着了地,让他长长地、由衷地叹了一口气。

 

“我来报警,有人民警察占我便宜……”

 

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像是蚊蚋,嗡嗡地,顺着骆闻舟的侧耳,就要一直飞进他的心里去了。

 
 

4.

 

心动搅拌着肾上腺素,黏连了脑海里浆糊似的疲倦,骆闻舟整个人像印象派画家的调色板一样,又兴奋又混乱。直到开车回家的路上第三次堵车,听着车内空调平静的呼吸,他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小崽子今天不对劲啊。

 

骆闻舟脑海里像浮标似的冒出这么句话。他侧头去看副驾上的费渡,合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敛着又黑又长的睫毛如同蝴蝶在花朵上休息一样。实在是粉雕玉镯的那么一张脸,天生就是做祸水的人才。

 

他不安地回忆起费渡那通电话里反常的停顿。那段空白里他在思考什么?发生了什么,他在经历什么?他在梦里梦见了什么?他想说而没说出口的又是什么?

 

哪怕倾注了骆闻舟所有的专注和细心,全部的精力与时间,似乎仍然远远不足以呵护好这一颗藏得深深的心脏。那种不安的灼热,不是恋爱还能是什么呢?

 


“手臂借我一下……”

 

骆闻舟一顿。在他盯着费渡出神的空档,费渡忽然开了口,没有睁眼,可是无比熟练地轻轻拉过了骆闻舟的手臂,安心地环抱住。

 

“啊……”骆闻舟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一下下就好。”费渡轻声地补充道。

 

“——永远这样也可以的。”

 

心胸当中,沸腾作响的灼热,像岩浆那样熔化了他的冷静。骆闻舟清楚地感觉到,被费渡拥抱着的那只手臂,意识过剩地炸开了电流一样的酥痒,害他脸颊都有点发热了起来。

 

他有点结巴地说: “永远…依赖我也是可以的……”

 
 

仍然合着眼,费渡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像是一只树袋熊抱住了心爱的桉树那样,用自己都不太习惯的、渴望而眷恋的姿态,低声地回答说:

 

“嗯。”

 
 

5. 

 

这一切本来都不是费渡擅长的。

 

亲密关系,像共生的植物一样,藤蔓纠缠,营养互汲,在疼痛的时候呼喊援救。

 

他曾经以为,这是他永远没法学会的。

 
 

他在燕大的心理学课上曾经学习过了。Placebo Effect的原理是说,人原本就有能力自我痊愈,可自愈的启动却需要外界的激发: 一个安全了的信号,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一个承诺。

 

“放心吧,我不会骗你的哦。可以放心了。”

 

Placebo就是这样的东西。在患者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予他们事实上没有任何功效的药物,只要口头声称“这是可以治疗你的药物”,患者就会信以为真,并且服药后,真的能够痊愈。

 

很可笑是吗?可人就是这样的动物。虚伪的安慰与空泛的允诺,哺乳动物从诞生开始就渴望皮肤的接触。

 

就算知道,仍然无法理解。如果人非得需要一个编造的安全信号才能开始自愈,他宁愿一直疼痛就好。

 

一直疼痛就可以了,根本没有可以安心的那天。他是蛇,不是懦弱的哺乳动物。

 

——可那都是,他遇见骆闻舟以前的想法了。

 
 

6.

 

“那个小男孩,他……”

 

“他妈妈去接他了,陶然刚给我发了微信。”

 

堵塞的车流没有一点挪动的意图,巧的是骆闻舟对这样的安排也心满意足得不得了。和费渡在一起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是这么简单就会满足的人。什么炽烈的表白,甜言又蜜语,都比不上费渡一个想要他的眼神。

 

“我真不是糊弄小孩儿啊。”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骆闻舟赶紧严肃地声明,“我和他妈妈联系过的,算过时间的,数1000下肯定够了……”

 

“嗯。您接着说。”费渡的喉咙里闷着低低的笑声。

 

“……”有点百口莫辩的意思,骆闻舟也小声说,“我有没有糊弄小孩,某个小孩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费渡原本松松地绕在他胳膊上的手,忽然像触电一样地抓紧了。

 
 

(警察叔叔是不会骗人的。)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给你找到你要的真相。)

 
 

7.

 

虚伪的承诺,空泛的安慰。Placebo真的仅仅是谎言而已吗?

 

比起信赖帮助,更加信赖疼痛。哪怕选择电击自虐,也不愿意等待虚无缥缈的希望。

 

冷血动物很坚强。或许如此吧。

 

可是连一个拥抱都不敢期待的他,难道不也非常懦弱吗?

 
 

8.

 

“如果说,我能早一点相信你……”

 

或许那些,地下室里漆黑又冰冷的长夜,撕咬神经的痛苦,吞噬他的恐慌,让他双手颤抖的仇恨......

 

或许,费渡原本可以有不同的活法。

 
 

不断扎入骆闻舟手臂的指甲,越来越深的掐痕,割裂皮肤的刺痛,酸胀的充血。该死的是,连这些都会令骆闻舟感到甜蜜。

 

“现在也不迟,宝贝。”

 

他把另一只手也覆盖到费渡抓紧他的双手上,像安抚做噩梦的小孩那样轻轻拍打。

 

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曾经对一个案子这样坚持到底。


 

“师兄,说你爱我。”

 

“……嗯?”

 

“说你——”

 

“我爱你。”骆闻舟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这三个字的是他,他却平白萌生了一种被人撩拨了的感觉。

 

“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嗯。”他笃定地说: “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那十根,像抱紧了水中浮木一样,死死掐着他胳膊的手指,缓慢地、无声地放松了力气,重新变成了安心的、放松的拥抱。

 
 

“我会相信的哦。”

 

从始至终,费渡始终合着眼,脸贴着骆闻舟的手臂,像侧躺的婴孩一样,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这一刻,骆闻舟忽然心中动念: 那好像是因为,可能是因为,很像是因为……因为费渡觉得害羞的缘故。

 

“我全部……每一句,都会相信你的。”

 

他颤抖地、小声地说。

 
 

9.

 

连爱情都敢于相信,对永恒也不再嗤之以鼻。

 

人可以被另一个人拯救,不是天方夜谭也不是什么缥缈的奇迹。

 
 

如果说Placebo到头来,只是一场安慰的谎言。

 

直到我痊愈的那一天为止:

 

可不可以请你,永远都要欺骗我?

 
 

Velonica 16:55

 
 

******************************

Placebo Effect是最近在religion and society课上学的。很有趣的一个心理现象,也让我有非常多的联想,希望在文章里有解释清楚吧。关于placebo我本来有另一个版本的解读,想的标题叫《骨灰与春药》(x) 看看下次会不会写得出来hhh

 
 

今天去办申根签,出了很多意外,后面还排着要办F1的美签。最近都在为了这些文书类的事情焦头烂额。

 
 

首先希望法签可以顺利通过吧。祈祷。

 
 

(吞一片placebo让自己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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